千般柔情,万般爱你

季熏 | 一次就好 (短完)

CP:季白x李熏然

正文无关 俗套的现代AU OOC

WARNING:BE结局 昨天那篇完整版(建议配合BGM食用 


1


因为怕忘记,我回想,再回想。

 

季白是在拆迁前一周回国的,稍稍安顿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当时出国和家人闹的僵,几年不联系,当季白咬着牙拨号却发现是空号的时候颇有些啼笑皆非的落寞。

军属大院门口修路修的灰尘漫天,院子里的人家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搬走。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阳光剔透,茏葱树冠投下影子,修路工人也去休息,机器轰鸣的声音停下来,只剩蝉吱吱哇哇的叫。

也不算是意料之外,敲门没人应。

大概搬走了吧,许是忘了告诉自己,或者说压根没想过他会回来。

季白想着,把手上的东西从左手换到右手,绳子勒手,时间久了指尖血流不畅,不大疼就是有点麻。

总是觉得来了一趟就这么走掉不甘心,一时无处可去,就干脆坐在老梧桐树下歇着,抬眼就能看见挨着围墙生长的一排杨树。

汗水浸透衬衫紧贴着脊背,湿热难受,季白眯了眯眼,默默计算着这树长高了多少,却怎么也回忆不起从前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十多年过去,饶是再慢,自然比之前要枝繁叶茂得多,只是这种成长最不起眼,打眼过去,还是整整齐齐的一排,不声不响,像是故意伪装成以前的样子。

其实,人不也是这样。一年两年,还是数着日子过,十年五年,就成了弹指一挥间。

许是到了放学时间,大院门口热闹起来,乌泱乌泱跑过一群孩子,你追我赶,日头最足的时候也不嫌热。

他们远远的打量着季白,可惜毕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教育深入人心,孩子们簇拥着探头探脑,在季白看向他们的瞬间像是鸟群,呼啦啦的飞散跑远。

 

无忧无虑的年纪。

多好啊。

 

2

 

季白也是在这个大院长大的孩子,在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当然不止他一个。

那时候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几乎时时混在一起,招猫逗狗,上房揭瓦。其中领头的有三个,最闹腾的是猴子,舒航蔫坏出主意,唯有季白不声不响,似乎从不觉得这种恶作剧有什么乐趣。可是只要季白在,不管多难多险的事,准能成,即使成不了,季白也会一个人扛下来。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最讲义气,一来二去,都叫季白一声三哥。季白身后跟着一串尾巴,他早已记不清那些面孔,只有一个例外。

 

回忆和李熏然的第一次相遇,就像是回忆第一天走进幼儿园的情景,顺理成章又莫名奇妙的出现,像稀薄的影子,看不真切,但总是在那里。

李熏然在孩子堆里从来是不起眼的那个。

他比季白小一岁半,一来二去就差了两个年级。那个年纪的孩子筋肉骨骼还未舒展开,小脸也是团子似的,细皮嫩肉,看不出棱角,性子也是活泼乖顺,谁都能和他玩到一起。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季白一直觉得,李熏然是自己不太关心的那种乖孩子。

 

大约是季白初一那年的冬天,冬至前的第三天,北风呼呼地有些下雪,他值日完了回家,地上积了层雪,骑车打滑,他就推着单车慢慢走回去。路过巷子的时候,听见骂骂咧咧的响动。

小孩儿打架,季白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怪在主角之一是李熏然,李熏然背后还有拽着他袖子的简瑶。

有点儿意思。

季白抄着手看李熏然打架,以一敌三,被踹倒站起来,再踹再站。简瑶想拽他,被甩开,靠这墙不知所措的站着,吓得哭不出声来。

李熏然从来不和人起正面冲突,季白撞见的那次打架,是他为数不多的失控。也只有季白明白,李熏然好脾气之下的本质总是固执又别扭,带着一股子韧劲,平日里总是一副温顺平淡的样子,就连反抗也是不声不响,孤注一掷。

 

战斗尾声,李熏然直起身,一手拎着被雪水泅湿的书包,另一只手抹了把脸上的鼻血,带着大义凛然的气度。

 

xxx,我艹你妈。

 

季白第一次听李熏然骂人差点没笑出声,那语气,四平八稳,跟班干部站讲台上说“xxx,你没交作业”似的,到现在他都忘不了。不过,主语是谁他记不得了,好像是个小胖子吧,见到季白走过来跑得比兔子还快,拐弯的时候滑了两跤。

 

雪越下越大,季白推着单车,李熏然捂着鼻子坐在单车后座,后面跟着哭的淅沥哗啦的简瑶,三个人走到社区卫生所的时候,都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

好容易暖和过来,趁着各家爹妈还没赶过来,季白开始盘问李熏然。

 

为什么打架?

他先说瑶瑶的。

说什么了?

说、说……他骂人!

这小孩儿。季白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骂人你就揍他?

他、他说的太难听了……

李熏然听不出来季白是故意逗他,急着解释,扯到了嘴角的伤,疼的呲牙咧嘴,积蓄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愣是没掉下来,鼻头憋得通红。

行了,知道了,不怪你。

季白自觉没趣,拍拍李熏然的肩就晃出了门,过了会儿又探回头,一本正紧的嘱咐。一会儿你爸妈来了,可别说你先动手的啊。

 

一段伟大的革命友谊就此结下。

 

3

 

又过了一年,李熏然升入了季白所在的初中。新生开学先在学校军训半个月,于是其他年级最头疼的课间操时间变成了围观新生军训。看他们站军姿,男生就故意做鬼脸逗那帮小孩儿笑,运气不好的的被年级主任抓了罚跑圈。

一帮男生却玩得不亦乐乎,季白对这档子事兴趣缺缺,围观热闹。一眼扫过去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站在稀薄素雅的浮光里,瘦削挺拔,像刚刚拔条的柳枝。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轮廓线条还未舒展开来,谈不上帅气。此时,唇抿成一条线,不符合年纪的严肃认真,眼梢天生却带着些许弧度,干净又舒服。

 

诶。那是几班?季白用手肘碰碰舒航。

一班啊,据说是重点班里最好的。舒航笑嘻嘻的看季白。怎么,有熟人啊?

那体委,咱们院儿的。季白扬了扬下颌,懒洋洋的笑,顿了顿又说。我弟。

啥?舒航一愣。

开玩笑,市局刑警队队长家的孩子。季白背靠栏杆抱着双臂,最简单的白衣黑裤被他穿出几分散漫潇洒的感觉,引得路过的女生屡屡投来目光,可他似乎全然不在意。我妈说的,长得和我挺像。

 

军训之后,周一升旗,舒航专门从操场西边跑到东边在初一一班转悠了一圈,然后乐颠颠的跑回来汇报。

诶哟,一班那个小体委,长得跟季三儿真像。

一时间高年级的或是跑去围观或是往那边看,有的说像,有的说不像。

李熏然在队伍前方,站得笔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只是偶尔小幅度的晃晃僵直的膝盖,然后微微侧头,伸着脖子向这边张望,踮着脚尖。

后来,无论怎样费力的回忆,李熏然都是这副样子。不显山不露水,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像一株笔直的白杨树。

在太多人的眼里,他像是季白的影子,轮廓清晰却面目模糊。

 

4


李熏然是在篮球场上和舒航猴子他们混熟的,初中课业李熏然起来应付游刃有余,而高三前也还不到紧张的时候,正好玩到一起。

十四五岁,李熏然也开始迟缓的拔个子,肩背开阔,依旧单薄,球场上冲撞不过但胜在灵巧,好脾气,模样讨喜,不知不觉也吸引了一波观众,而季白似乎真的把这孩子当作弟弟纵容甚至到宠溺。

直升高中有惊无险,几个人打着要给李熏然庆祝的旗号聚了聚,好死不死叫了一帮女生。后来玩起真心话大冒险,几轮下来问到季白总是有没有女朋友、喜欢什么样女生之类的八卦问题。

散场的时候,李熏然被灌得晕晕乎乎,被季白拎着走,又被按在自行车后座上。季白推着车往前走,这可比小时候费劲多了,走了几百米就已经是满身大汗,更别说李熏然扭来扭曲的不合作。

好好坐着,别掉下去。季白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还是以前乖。

哥,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没有。

骗人是小狗。李熏然梗着脖子,就就就那个做你旁边的学姐,你是不是喜欢她?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季白心说,她要是我女朋友,我干嘛费劲送你这个祖宗回家啊。

李熏然不挣扎了,垂着头,嘀咕哥你不能骗我,最后直接睡了过去。

艹,还是个倒霉孩子。季白骂了一句,摸摸李熏然汗湿的刘海。真是服了你了,祖宗。

 

5


季白高中毕业瞒天过海去了警校,专业还选的听起来非常炫酷的犯罪学。家里不同意,好在有爷爷撑腰,最后也只能由着他。其实警校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远了点,只有假期逢年过节才能回来。

高考结束的假期发了疯的浪,三天两头不是吃饭喝酒就是网吧开黑,不知是累了还是烦了,那段时间季白对谁都是爱答不理,倒是李熏然啊有事没事往他家窜,说是简瑶中考完了天天看小说,那笑声扶摇直上九万里,笑得李熏然圆锥曲线都快忘了怎么算。

瞎扯吧你就,九万里都真空了,哪还有声。

修辞啊修辞。李熏然悍然拍墙敲重点,重点在于她真的很吵好吗?而且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季白把自己书桌让给李熏然,晃悠到厨房倒了杯水,然后窝在床上半眯半醒的看《沉默的羔羊》。天热人就懒,惊悚片也提不起劲。

三哥,你这屋空调不行啊。李熏然抬起手肘,抖抖被汗水浸透的卷子,回过头一脑门子汗。

这叫艰苦朴素,好好做你的题,高考考场要是没空调你还不考了是怎么着。

半分物理卷子磨了俩小时,李熏然开始认真考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学理,笔一扔凑到季白旁边跟着看电影。诶哟,不错,惊悚片升级成恐怖片了,液晶屏侧着看一片黑影,李熏然看不出恐怖来,就是觉得名字不咋样,什么电锯杀人狂。

于是他撇撇嘴。啥玩意儿,这名也太中二。

也不知道是因为看的太投入,季白完全没意识到李熏然啥时候摸了过来,被耳边一嗓子吓得一激灵。

盒盒盒盒盒盒盒盒原来三哥你怕看恐怖片啊……

……

季白抬手要揍他,李熏然笑歪了身子一躲,一边在床上打滚一边捶床垫,那笑声才真是扶摇直上九万里。

哥,哥……诶哟,我错了盒盒盒盒盒盒盒

诶诶,哥,别挠啊,我怕痒盒盒盒盒盒盒盒

哥,饶命,饶命!

两个人滚在一起,停下来的时候,季白压在李熏然身上,小孩儿笑得满脸通红,鼻头的汗液蒸腾出一点热气,眼泪都快出来了,眸子像白玉点墨,温润得好看。季白咳了一声,不能再看了,再看要陷下去了。然后,他一垂眼正好看见晶亮的汗水顺着脖颈肌肤的纹路滚到衣服里。

艹。

两个人在心里同时骂了一句。季白起身出了房间,在阳台站了一会就听见铁门沉重的闭合声。

季白皱皱鼻子,有些挫败的想,空调真是不咋地。

 

6


两人小半个月没说话,旁人看得一头雾水,最后还是舒航牵线搭桥说是要个季三儿送行,都给来,谁不来谁不是兄弟。

吃饭的时候李熏然没露脸,直到一行人到了ktv才姗姗来迟。他进门的时候,猴子正抱着麦声嘶力竭的吼着一首《冷酷到底》,季白坐在靠里的位置,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光线明明灭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舒航脑子最精,赶忙拐着李熏然过来,按着他坐在季白旁边。

然子,怎么才来啊?

瑶瑶出去玩,我帮她接萱萱下课。

李熏然的语气不咸不淡,像是有口无心,而旁的人偏偏知道他是那种剔透的性格。

从小就是这样,讨厌喜欢会摆在明面上,可是要藏也藏得住,示好或疏离的表达总是乖顺而稳妥,要你挑不出一点刺来,好像绵里藏针,总是被扎的生疼。季白垂着眼皮没搭话,只觉得刚才喝的那口酒不上不下,卡得难受。

后来玩的放开些,李熏然也唱了几首王菲的歌。最后,几个人起哄偏要季白唱。他没那个心情却又扭不过,酒气蒸腾有点上头,赌气似的选了个《一次就好》。

 

一次就好我带你去看天荒地老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

在自由自在的空气里吵吵闹闹

你可知道我唯一的想要

 

季白的嗓音低沉,交错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恍惚又迷幻。不知情的人咋咋呼呼的起哄,说这不是开窍了吧,可是季白的眼睛自始至终看着前方,仿佛旁人猜想的主角根本不存在。

李熏然心知肚明,他跟季白过不去,也是跟自己怄气。

 

7


散场的时候早已过了午夜,四环边上,打车有点费劲,季白就喝了一杯啤的,他酒量不错,加上折腾这么久酒劲儿早就下去了,头脑清醒,他拎着车钥匙往自己的车走。

嚯,喝酒开车不怕出事儿啊。

话出口李熏然就像赏自己两耳光,季白脚步一顿回过神冷冷的看他,忽然一把拽过李熏然,连拖带拽的按进副驾驶,恶狠狠地问。

你就这么想我出事?

李熏然还没反应过来,汽车已经在发动机的轰鸣中绝尘而去。

 

凌晨的北京四环空荡荡的,高架桥上没有一辆车,黑色的车身如同一道残影。李熏然不知道车速飙到了多少,路灯飞速从窗外掠过,他的脑子里乌七八糟乱成一团。拐过弯季白停下车,李熏然解了安全带逃也似地下车,踉跄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也顾不得形象,蹲在路边,呕到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等他缓过神站起身,瞪着季白,终于只憋出一句,有气无力。

……你要死啊!

 

季白手里转着车钥匙,靠着车身,斜斜的看着李熏然,一幅爷我乐意的欠揍表情。李熏然起身走了几步,晕头转向,嘴里泛酸,最后腿软又挫败的坐在路牙子上,摆摆手。

 

要死自己死去,我不陪你。

 

像是被死字刺激到了,季白三两步跨到李熏然面前,揪着他的领子就亲上去,顾不得什么章法,鲁莽又肆无忌惮,舌尖搔过牙膛勾的李熏然颤抖着往后躲。退开一点距离,季白又按着他的后脑追过去,叼着下唇研磨,一不留神舌尖撬开唇齿挤进来,卷着他的舌缠绵牵扯。

李熏然被吻得晕晕乎乎,像是烟花炸开,又像是坠入深海,坠落起伏,他只能紧紧搂着季白的脊背,手指擦过一节节脊骨,背心温热蒸腾着汗液,他从来没那样清楚的感觉到活着这件事,温热的骨血之下勃勃跳动的心脏,那么滚烫,烫的他掌心生疼。

那个吻,是最原始的欲望和本能,怎么说都和温柔不搭边。

可是,温柔这词又显得太轻,活着终究是件很沉重的事。

 

艹,你他妈……不嫌味儿啊……我艹……

哟,你也会骂人啊。

季白眯着眼乐了,结果被李熏然一把推开,最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

神经病。

 

你看,粉团似的孩子摸爬滚打,长成棱角分明的少年,然后生活和命运再一点点把那些不可一世的锋芒磨干净。

一块璞玉,打磨成器,又在时光的摩挲中变的圆润温吞,像样子又不成样子。

成长本来就是件很残忍的事。

 

有时候,季白想如果一定要死,就应该干干脆脆的死在四环的桥上,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他们骨骼肌肤熔铸在一起,就好像真的实打实在一起,真的纠纠缠缠一辈子。

 

他太想和李熏然在一起。

一次就好。

一语成谶。

 

8


后来他们似乎还是若既若离的关系,两地分隔,时不时通一个电话,话题也无非是上课考试邻居家家长里短。有时候李熏然也会问季白题,抱怨说圆锥曲线怎么就是记不住,季白低声笑笑说,这次不赖瑶瑶啦。

李熏然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不赖瑶瑶,赖你。

再后来,李熏然备战高考最后三个月搬去住校,电话也从一周一个减少到两三周一次,李熏然复习不下去了就给季白打电话,聊几句,然后咬着牙继续看书复习。

高考结束的那天,季白没接到李熏然的电话,握着手机却不敢打回去。或好或坏,他总是相信李熏然承担得起这个结果,而自己却不一定。

哥,我考完了。李熏然顿了顿又说。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季白没训他,一言不发的带着李熏然去学校的后街吃饭,落座之后雨点开始零零星星的落下来,闷了小半个月,姜黄云层酝酿着的雨水瓢泼,啪嗒啪嗒落在塑料棚子上。

过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哥,我跟家里说好了,要报警校。李熏然抬起头,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季白。来这儿上学,和你一起。

嗯,行。季白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汗,又拍拍他的肩。我等你。

 

那几年过得肆无忌惮,有时候回想,总觉得上天给他们的时间就那么多,他们透支的太快,终究有一天会被挥霍干净。一首歌,起承转合,副歌部分吼得撕心裂肺,尾音喑哑带着颤,有始有终却不圆满。

 

9


端倪最先是季白妈妈看出来的。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气,她不多说一句,只是默默的观察。

那时候季白刚上研二,他真正算是少年成名,和老师和师兄做过的几次侧写在业内换来不少关注,现在要准备毕业论文,还要为以后打算,对他而言都不是难事,只是选择面前难免不上不下的难受。导师对他放心又担心,毕竟年轻,风头太盛不是好事。

假期的尾声,季白回学校早,瑶瑶说是要去旅游,李熏然也就跟着回来了准备毕业论文。学校里人不多,季白和薄靳言在专教做案例分析到深夜。薄靳言正准备申马里兰的博士,offer十拿九稳。只是现在这次案例分析关乎未来,显得至关重要,两个人都憋着一股气,会为侧写里的一句话争执不休,寸步不让。

中午李熏然打电话叫他出来吃饭,季白收拾着手上的活,随口问了句还有谁。

还有瑶瑶,她明天回去。

季白嗯了一声挂了电话,继续整理手上最后一点事情。

如果一定要说他和李熏然之间哪里别扭,那就是总夹着一个简瑶,旁人心知肚明,李局是把简瑶当儿媳妇培养,偏偏两个当事人都不领情,青梅竹马终成兄妹。

男朋友?薄靳言从书堆里抬头,挑眉看他。

嗯。

季白开始挺讨厌薄靳言这么说李熏然,可是又没什么可反驳的,他本来也没想要瞒着薄靳言,而且到底也瞒不住。这样一想就有些挫败。

季白敲敲坐的有些发麻的双腿问,吃饭一起去呗。

 

中午阳光正好,李熏然和简瑶就在校门口旁边的法桐下等他,绿树浓荫,李熏然穿着最简单不过的白衬衫,朝他挥手,人声嘈杂,他听不见他喊了什么。

季白永远记得那时的李熏然,站在那片斑驳的影子里往这边望,垫起脚,朝他用力地挥手。

像问候,又像告别。

 

少年安能长少年。

 

10


老师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季白锋芒太锐,难免会得罪人。本来侧写这种东西,可能一鸣惊人,也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季白觉得没人比自己对这句话体会得更深刻了。就像神话传说,人们把英雄赶上树,然后朝他们扔石头,最后英雄就从树上爬了下来。

消息李熏然是从简瑶那里听来的,他顾不上管简瑶怎么就在那顿饭的功夫里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薄靳言或是他们这样保持联系有多久。

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自己要失去季白了。

 

李熏然赶过去的时候,季白喝的有点多了。他和薄靳言脚下堆着七八个空瓶,零零星星还散着几个倒的来回咕噜,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总之是喝了不少。

你别管我。

李熏然扶着他往回走,季白忽然甩了手,踉踉跄跄的往前冲,李熏然一愣,上步去拽被带了个趔趄,憋着的火也烧了起来。

季白,你他妈犯什么病!

半夜的街道冷冷清清,李熏然的声音特别清晰,惊亮了几盏声控灯,他压低声音又骂了几句,季白就站在那里,垂着头没动静。

李熏然又气又心疼,急的说不出话来,他恨自己不会那个什么侧写,猜不出季白现在在想什么,可是一转念又觉得,哪里用得着劳什子侧写。

季白难过,他李熏然看着也跟着疼。

安静了一会,李熏然去拽季白的手腕,被一把拉进怀了。季白把头埋在李熏然的颈窝里,自暴自弃,李熏然搂着他的脊背,不说话,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一下一下的安抚似的抚过他的脊背,才迟钝的发现这几个月他瘦了那么多,下巴尖隔着肩膀生疼。

然后,他听见季白说,我妈知道了。

什么?

咱俩的事,我妈知道了。

 

季白抬起头,手捧着李熏然的脸,指尖都在发颤。他望着他,眸子像淬火的铁,黑沉沉之中有星火闪动。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或是求生本能之中混杂着的其他东西,那双坚定的手使足了力气,却还是颤抖着。

李熏然想起十八岁的季白,桀骜不驯,张扬又骄傲。像是一团火,一面活着一面拼命地燃烧自己。而现在,二十四岁的他却显得疲惫不堪,一团火即使燃烧殆尽,滚落在自己怀里,仍旧是烫的生疼。

 

熏然,我们,我们逃走吧。

 

李熏然不能说他疯了也不能答应,无论哪种答案都不对,或者说本来就没有什么正确答案。家人的反对,世俗的目光从来是堤坝外翻腾的海水,总有一天会灭顶而来。要知道,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还不足以应对横亘在眼前的名为命运的庞然大物,感情始末都是太细微的东西,命运轻轻一捻手掌,就什么都不剩了。毕竟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爱情,稍稍缓和狰狞的面孔。

 

熏然,我难受,真的,好难受……

季白在李熏然耳边喃喃,毛毛躁躁的一点短发贴着他的脖颈,然后一点润热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肩头。

他们的故事偏偏又像西西弗斯推着巨石上山,每一步历尽千难万险,然后走进既定的结局里,只是现在巨石滚落,他却忽然没有勇气,承诺或是相信,一切可以从头再来。这本就是一场绵延无尽的折磨,筋骨寸断,血肉模糊,可是无论他们多早看透这一点,都没有如果可言。

 

我爱他,就像爱梦中所见的可怜的无助的自己的影子

像被这影子的羞耻、怒气、罪孽与忧伤压得透不过起来

像看到野生动物痛苦垂死而深陷羞愧。*

 

11

 

再后来的事情季白自己也记不大清楚,把和血肉长在一起的一部分生生撕扯开来,剧烈的疼痛终究会变的麻木迟钝。他总觉得自己的故事一直开膛破肚的躺在那里,收尸都显得多余,像是个丑陋扭曲的祭坛,供他一遍遍折磨自己。

可是,他还是会做梦,梦见李熏然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笑得特别温柔。可是李熏然笑得越好看他就越难受,他宁愿李熏然骂季白你他妈混蛋,然后冲过来两个人打一场,那他一定会死死抱着李熏然不放手,哪怕会溺死在梦境里。

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inception里那些人会把现实当作梦境了,其实佛洛伊德荣格等等其他犯罪心理学理论解释这些显得繁琐又罗嗦,说白了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太多人看来疼痛对于生活不是必需品,他们所担心的不过是回报配不上苦难。

在国外这几年季白自制的可怕,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只要腿一软就会跌入深渊万劫不复,可是他就这么过了这多年,说不清是因为太坚强还是太软弱。

 

季白前几年见过薄靳言一次。他正好去马里兰做客座演讲,薄靳言上来几抛给他两个棘手的问题,还和以前一样,针锋相对。

后来薄靳言请季白去家里做客,开门的时候两个孩子正满屋乱跑,简瑶跟在后面喊别跑啦小心摔倒,追过来看到季白,怔了怔,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吃饭的时候他们聊起来,薄靳言跟他讲了之前谢晗的案子,李熏然的遭遇被一笔带过,可是这个名字偏偏像是绕不开,总会有意无意地被提及,最后三个人都沉默,只剩下那个小孩儿眨巴着眼睛问季白,季叔叔,你们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季白走之前问简瑶,李熏然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简瑶一跺脚,眼圈就红了。

他好不好你不会打电话问他啊!

 

如果不是大院拆迁,他根本也无从回头搞什么故地重游。

睹物思人太奢侈,毕竟他们之间从一开始也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没有信物,没有纪念地点,没有海誓山盟,连一张合影都没有。

在一起,然后分开,怎么都顺理成章,还不如一首歌听来波折。

季白连说都不敢说,怕有一天真的变作一个落墨太多的俗气故事。

 

季白坐在回程的出租车上,恍惚的望着窗外。几年不见,城市变化太快,老旧的宿舍区一片一片的被推倒,翻新重建,人们搬走再搬回来,可是终究不是以前的样子。

电台里一首接着一首的放歌,忽然就变作了熟悉的旋律,他望着窗外,跟着节奏慢慢的哼唱。

 

不怕你哭

不怕你叫

因为你是我的骄傲

 

他也曾旁敲侧击的打听过李熏然的消息,舒航心思最细,不知从哪拾到出来一堆旧报纸,扣下来大大小小的报道,全是关于李熏然。

“最年轻的刑警队长……”“破获重大连环杀人案……”“重伤昏迷……”

旧报纸有些发潮,墨迹模糊,他就着泛黄的灯光满满的细细的看,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世界还小我陪你去到天涯海角

在没有烦恼的角落里停止寻找

在无忧无虑的时光里慢慢变老

 

季白闭上眼,忽然就感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楚痛,有些东西终究连时间也无法缓和。

笑闹,拥抱,争吵,和好,纷纷扰扰。所有的记忆一瞬间倒戈相向。

那个孩子笑起来,眉眼弯弯,眸子里盛了星子。

那么干净,那么耀眼,那么好。

那是他的李熏然。

曾是他的李熏然。

 

 

你可知道我全部的心跳

随你跳*

 

 

FIN.


*奥尔汗·帕慕克-《白色城堡》

** 一次就好—杨宗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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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了些自己比较满意的文字 写连载像是消磨时间 写短篇反倒有更丰沛的感情和精力 最后也终于把题目改的稍微认真了些 码字的时候单曲循环 说有多难过 其实听听也就好了

并不太会写校园 写不出那种少年感 毕竟一路走到到浙大 躲过高考更显的四平八稳 再叛逆也在和老师分数较劲 总是觉得生活忙碌却贫瘠 不过大约因此才会去一直看书写字吧 

这篇更像是低于海平面的缩减be版 然而在我看来更真实 也更符合逻辑 水仙嘛吃糖开心 以后还是慢慢的消磨时间吧XD

人生不谈 快递不收 拒绝催更 放飞自我

(以及 在其他文下面催更就是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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